七十年代,我十岁左右的时候,家里养的一头小猪病死了,爸爸早上把死猪扔到门前河里去了,那时我还没有起床。
快中午的时候,妈妈又从河道里把小猪捞了回来,只见她一只手拎着小猪僵硬的一条腿,边走边自言自语:这怎么不能吃呢,自己养的猪有什么不能吃的。
死去的是一只小黑猪仔,十几斤重。家里养了两头猪,都是黑猪,一头大的一头小的,大一点的此刻正在猪圈里哼哼唧唧找吃的。
爸爸早上扔小猪的时候,不知道妈妈是不在家,还是没有反应过来,到中午烧饭的时候,她可能看看锅灶上一点油星都没有,才想起扔到河里的死猪。
2
妈妈一生勤劳能干。姥姥家是县城里富裕人家,青砖小瓦的房子,一排好多间,我小的时候去玩,总是分不清房间是谁的。但妈妈偏偏看上了当时还在江里捕鱼的爸爸。爸爸年轻时身材高大匀称,浓眉大眼,五官端正。爸爸农闲时去长江捕鱼补贴家用,农忙时回家种田。姥姥家就在长江边上,所以慢慢地,妈妈就结识了爸爸。妈妈嫁过来时,听说还带来了一罐银元,只是我从没见过。
爸爸老家在枞阳县圩区一个小村庄里,妈妈嫁过来后,爸爸还时常去长江捕鱼,妈妈就在乡下家里操持家务干农活。我一直不明白妈妈是如何从一个富家小姐,变成一个吃苦耐劳的村妇的。那么重的农活,那么多的孩子吃穿,是什么让她不辞辛劳地坚持下来的。
我家弟兄姊妹九人,弟兄四人,姊妹五人,我在弟兄中排行老三,弟兄姊妹中排行第六。因为家里人口多,负担重,劳力又少,生产队工分也少,年年超资。那时生产队分配粮食是按照人口和工分多少分配的,如果人口粮多于实际工分分配的量,就叫超资,只能拿到实际人口粮,多余的粮食和生产队结余的资金均无权参与分配。我家人口多,出工只有爸爸妈妈和两个姐姐。男劳力出一个工记10分工,女的只有七分、八分工。所以每年家里分的粮食都不够吃。
因为要挣工分,女姊妹当中,只有大姐和小妹念了几年书,二姐三姐和大妹都没有上过学。她们很小就在家里喂猪放牛,长大一点时就去生产队做事挣工分。现在都五六十岁了,还时常为到儿女家去买车票坐车愁眉,偶尔还会说起:要是爸妈当年给我们念点书识几个字就好了。又何尝不是的呢,爸爸妈妈也目不识丁,怎么知道读书的重要。
3
妈妈一个人把小猪泡在大澡盆里,烧了一大锅开水烫猪毛,然后拿出锅铲刮猪毛,好象刮不掉,她又叫我拿来菜刀刮,还是很难刮干净。可能是死猪,又在河水里浸泡了半天,猪毛牢牢地粘在猪皮上,根根硬茬茬直立着,仿佛向妈妈示威一样。
直到正中午才把猪毛打理干净,妈妈已是满头大汗,浑身湿淋淋的。
等到爸爸姐姐从田地里干活回来,老远就闻到了从我家厨房里飘出的久违的阵阵猪肉香味。人还未进家门,惊讶声早就送到了妈妈耳朵里:从哪里来的猪肉?怎么香!
妈妈笑而不答。
很快,一大盆香喷喷的辣椒糊烧猪肉端上了饭桌,全家人围着狼吞虎咽、大块朵颐起来。家里很少一次买这么多猪肉吃,就是过年也没有过的。我们只顾着把大块猪肉往嘴里送,贪婪地嚼着往下咽,早已忘记了猪肉是从哪里来的。恐怕只有爸爸知道,他看着我们的馋相,转过身默默地走到厨房,帮助妈妈打扫满地的猪毛水污去了。
多少年后,我依然在回味辣椒糊烧仔猪肉的味道,时常眺望远方山头上的爸爸妈妈,那一幕已如铬印一样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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